发布日期:2024-05-12 14:50浏览次数:
中国互联网三十年以来,这是一个慢慢从“动词”变成“名词”的职业。一方面,“低门槛”和“高薪资”的神话让它在一众文科职业中显得分外诱人;另一方面,它具体的职能范畴和职业定位却始终莫衷一是,常常被贴上“泛而不精”的标签,仿佛置于互联网“鄙视链”的底端。
一个职业的诞生与兴衰,天博往往同特定的时空情境、商业习惯与分工需求息息相关。那么,究竟什么是运营?它因何而生,又如何趋于泛化?从事运营,需要跨过怎样有形或隐形的门槛,又有哪些工作未被看见?
我们从招聘网站上爬取了近三百份岗位说明,统计梳理了运营的招聘要求、职能范围和薪资待遇等关键信息,并同四位业内人士深度对谈,一起试图描摹,关于运营,那些想象的与超乎想象的现实。
千禧年后,我们从单向传播的门户网站时代迈进双向互动的社交媒体时代,互联网平台也开始向综合化经营的方向大步前进。此时,专门为用户服务的“运营”应运而生,突破了原本较为单一的编辑职能,作为明确的工作模式正式出现[1]。
这些不同于传统业态的“多面手”们,以更精细的手段促进平台在差异化竞争中取得优势。当难以简单延用“编辑”“社区管理员”等岗位定义他们时,最好的方式,或许就是称呼他们为“运营”,去囊括连接产品和用户之间的一切工作[2]。
王弈便是在新旧更替之际入行的。他的第一份工作原本是门户网站编辑,每天在网页上按重要性更新替换新闻。随着门户网站的衰落和互联网平台的涌现,他开始在招聘网站上刷到一些叫做“运营”的岗位,并在同事的带领下跳了槽。成为一名运营后,王弈做的工作是平台的内容筛选、推荐和分发,除了讶异于平台每天几千万的流量外,他直言第二份工作“听起来比较新,其实做的东西跟之前没有什么差别”。
时至今日,运营岗内部已经进化出了更为精细的分工,并随着技术发展、产品形态和公司架构的变化而被赋予不同的功能[3]。
普遍而言,运营可以分为“内容”“用户”“活动”“产品”四大基本方向。但这并不是全面而互斥的分类,实际上,公司往往会根据自身所需,将拥有不同侧重点的干预手段相互组合,创造出新的岗位名称,而这一切工作的本质都是为了更好地连接产品和用户[4]。
在陈杉看来,运营岗是所有公司做大了之后的“标配”。此时,产品的持续创新已经不太可能了。度过新产品最初的教育阶段后,用户已经养成了一定的使用习惯,产品的迭代对于他们而言不再那么新鲜,都是按照惯性在做。而所有的惯性都是靠运营来维持并逐步推进的,“这家公司能走多久,那运营就必须陪多久。你可能不一定要有技术,不一定要有产品,但你不能没有运营。”
但奇妙的是,和国内的热火朝天不同,海外对于“运营(Operation)”这一概念却相当淡漠,或将其简化为单一的执行功能,很多公司甚至都没有设运营岗。
在国内语境下属于运营的广泛职责,在海外主要由更为垂直的岗位来承担,如市场营销、商务拓展、用户体验、文案撰写等。这可能是因为,中国互联网更偏重商业应用创新而非技术创新,在庞大的流量生态中,大家也习惯通过探索一些规则边界的模糊地带而获利,运用相对充分而廉价的劳动力获得更高的回报[5]。
与海外更纵向的职能设置相比,国内招聘网站有关运营的职能描述总是“海纳百川”,天博有的甚至多达11项职能。其中,提及最多的是“内容”和“策划”,这可能也是大众对这一岗位“创造力”想象的重要来源。
尤其,在“降本增效”的今天,运营的活可能会比以往更多。安安说:“以前运营只需要负责维护,下面还有助理、运营编辑等,现在很多工种都被优化掉了,运营下面就没有人了。”
“当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媒体的时候,我觉得很多岗位是‘被运营化’了。可能在这岗位之前,他们没有运营,甚至都不需要运营。”王弈反思道。
同时,“万物皆可运营”的另一面,也许是并不存在纯粹意义上的运营。虽然名义上是运营岗,但孙钰认为自己的工作内容实际上更偏向于营销——“其实,每个岗位都会有偏向其他工作的情况,不会有完完全全只做运营的”。
运营的“杂”和“广”,带来的现实情况是其从业基数庞大,且从业门槛相对较低[6]。
以全国为范围梳理了近三百份运营的招聘要求,我们发现,它的硬性要求并不算高,绝大多数情况下不卡专业,近一半的岗位也不要求相关工作经验,学历大专以上即可申请。
不过,和“互联网三十五岁危机”的刻板印象有所不同的是,绝大多数的运营招聘并没有直接的年龄限制。甚至,在陈杉和孙钰的眼中,相对于其它互联网的技术岗位而言,它甚至更吃“经验”,做得越久,掌握得就越多。在许多老牌的互联网平台企业中,也不乏曾经的运营老熟人们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完全的软性限制。毕竟,竞争激烈的就业市场和互联网行业的工作强度具有天然的筛选性。此外,王弈认为,运营必备的一个能力就是“网感”——“运营没有网感,就等于厨子没有嗅觉一样,就‘死’了”。而所谓的“网感”,要求运营人员每天保持高频率的网上冲浪,去理解作为消费主力的年轻人喜欢看的东西。
就具体的“硬实力”和“软实力”而言,“视频制作”和“沟通能力”占据了运营能力的核心地位。作为一份关于用户也就是“人”的工作,从事运营的过程中自然免不了大量的沟通,这可能也是新闻传播与管理学具有相对优势的原因。比如,王弈在做平台方工作的时候,需要和作者(尤其是头部作者)搞好关系;而如今在创作者端工作,逢年过节也得跟平台和品牌送点礼维护关系。
至于“视频制作”超越了“文案写作”,成为排名第一的热门运营技能,也呼应着近年来用户互联网消费习惯的变动。更有岗位在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工作后,“图穷匕见”地坦言道,实际上,“每天工作就是剪视频然后发布到平台”。
然而,运营岗的低门槛在给予想要入行互联网的求职者以希望的同时,也给已经入行的从业人员带来“双刃剑”式的困扰。
“运营可以是任何人——它不要求证书,不需要有专业工具,相关的理论也就是最近几年才兴起。所以,工作中谁都可以来对运营指手画脚,‘我觉得这样好或不好’‘我觉得这个标题会比你的好’。这种情况,你不当底层,谁当底层?”王弈说。
这种低门槛与低话语权的困境,使得运营的起薪相对于偏技术侧的互联网岗位较低,平均月收入多在六千元左右。不过,根据公司所在地等因素的不同,它的内部薪资待遇也常常参差不齐,上、下限之间的差异巨大。
通常而言,城市级别越高,月平均收入水平也就越高。不过,就目前收集的数据而言,新一线城市的运营拥有高起薪的概率却更大,这也反映了互联网行业在新一线城市中的潜力。同时,也有一些特别的机会隐藏在小城市的初创企业之中,比如安徽宣城的某运营岗位薪资有机会高达45k/月。
从最原始的意义上讲,“职业”(profession)一词往往意味着声明或者宣誓(professing)的行为与事实,即职业的从业者们声称对某些事务具有较他人更多的知识,尤其是对其客户的事务具有较客户本人更多的知识[7]。
但运营人常常在职业的外在边界上受到挑战。在王弈看来,每个人都是上网冲浪的人,每个人都会对互联网上的东西有自己的见解,都会觉得自己的理论是靠谱的,以至于他现在都不知道,究竟谁是运营的外行,谁又是内行,到最后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块料:“有时候,你觉得你写了一个特别好的方案,然后你认为的‘外行’说‘我觉得这个更好’,结果真的更好。这个时候,对运营的自信心是毁灭性的打击。”
同时,运营的内在知识也往往是高度流动的。就陈杉的体验而言,互联网行业强调随时拥抱变化,不确定性高,所有的工作就是一种持续学习的过程:“前几年教育特别火,但一个政策你就做不了了,那肯定就要及时转型;前几年也没有几家做直播,到现在各个平台都在做,直播内容的转型也都不一样,从斗鱼和虎牙的游戏直播或颜值直播,到快手的户外直播,再到现在的电商直播,它的转变是特别快的。”
这份模糊与流动使得“背锅”成为了运营的隐藏工作。王弈觉得,做运营,就像“接力赛的最后一棒”,在同事们前序工作的基础上做最后的冲刺。跑赢了,不一定是自己的功劳;但跑输了,作为最后冲过终点线的人,在众目睽睽之下,却很容易成为被指责的对象。
安安也说:“前段时间,运营圈传出来各种瓜,表面上是运营的问题,实际上就是公司内部各个方面都有问题,最后只能归结到运营身上。”
一方面,这个锚点可能是高度量化的。“运营岗的工作成果往往有非常直观的数据体现,而这些数据是带来工作成就感、衡量工作是否成功的标准。”孙钰说,“比如,推广一个项目,在抖音有20万赞,可以带来10万左右的收入。”
但在安安看来,这也对从业人员的心理素质提出了要求:“尤其是有些小公司的运营是比较难做的,因为它像大公司一样要求点击率、转化率这些指标,但又资金有限,难以做大面积的推广,所以运营的绩效会比较不好看。”
另一方面,这个锚点可能是关于引流和变现的独特理解和核心能力。从工作延伸到日常生活中,孙钰已经练就了一双“火眼金睛”,可以看透其它友商或竞品的玩法、逻辑和测量,也可以辨别那些活动是不是真的“历史低点”,这个套餐的设置是不是真的优惠,还是只是包装得花里胡哨的文字游戏,从而选择最恰当的入手时机。
不过,无论职业本身有多么模糊和流动,不得不承认的是,运营的确为人们在新业态下提供了更多的栖身之地。
陈杉本科学的是财务管理,他自认对运营来说没什么用,自己也谈不上多喜欢这个职业,选择运营是因为“在投入和薪资结构成正比之后,对一般打工人来说已经算性价比较高”。而安安本科是学中医的,在不想考研以及考公面试失败后,她将运营作为毕业后主要的职业选择,因为“经验比较丰富,简历也比较好看”。
安利与避雷看了再多,最终左右职业选择往往还是生存的现实。运营作为一份具有弹性的行业,对许多入行的年轻人来说,或许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选择。
而从业多年的王弈已经感受到了倦怠天博官方网站。价值感悬浮的当下,他评价运营就是一个“干杂活的”。在“运营化”的泛自媒体时代里,“运营提供了很多就业的岗位,把就业的人吸引进来,然后再杀死他们后,他们可能也没有任何的前途,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”。
“成为运营后,我能运营好自己的人生吗?”对于每个人,答案依然飘在风中。归根结底,运营自己人生的责任固然在我,但未来的“好”与“不好”,就无法全数归因给时代浪潮中的个体了。
[2] 黄有璨 & 范晓俊.(2016).运营简史:一文读懂互联网运营的20年发展与演变.
[4][6] 黄有璨.(2018).运营之光:我的互联网运营方法论与自白.北京:电子工业出版社.
[5] 黄有璨 & 孙沁滢.(2018).为什么美国互联网没有“运营”岗?.
钛媒体.(2019).中美增长运营对比:美国的运营是搬砖的,产品经理干运营的活.
[7] 刘思达.(2006).职业自主性与国家干预:西方职业社会学研究述评.社会学研究(1),197-224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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